作者：毕飞宇（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、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） 2025年10月30日，我的老师周尔坤永远离开了我们。接到这个坏消息后，大概有三四个小时，我脑子里就只有周老师。当然，是四十多年前的周老师了。我的心思就在这样的循环中。我算了一下，周老师当时五十岁出头，正值大学教师的黄金岁月。周老师教我们外国文学，他教的大部分是英国文学，这是我外国文学课的一部分。 19岁那年，我考入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。在我上学的那年，我20岁的时候，周老师走进了我的班级。当然，我认识他很久了，知道他是文学教研室的。现在是改革开放初期，我们大部分男教师还穿着灰色的德米斯。外国文学教研室的教师队伍颇具特色。他们去郊游、野餐、穿着不同、说话和行为也不同。当他们骑着自行车从乡下回来，经过校园时，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车队。事实上，团队里只有五、六、七八个人。然而，在安静的校园里，这支自行车小队却被一股不一样的风吹走了。它只能而且必须是强大的。周老师是车队生，当时他还不认识我。周老师因其独特的骑自行车方式而受到关注。他握着自行车握把的左手上总是压着一块手帕。擦汗是很自然的事。说实话，我从来没见过有人骑自行车擦汗——如果扬州师范大学举行选举评选最优雅的老师，我估计周老师的票会更早一些。 老师周终于站在了我们的教室，他的课很精彩。在经济学领域，有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。请允许我应用这个概念。在大学文学课上，宏观经济学和微观文学确实是有区别的。为什么我们喜欢周老师的课？因为他具体，所以他特别注重作品本身，尤其是小说中的人物。无论是线性的结构结构，还是谜题般的人物，周老通常都会一一挑选、研究、比较。很多时候，我们也能感受到周老师与小说中人物之间的共鸣和共鸣。这样的教训总是令人难忘、难忘。说实话，把文学课程当作哲学、社会学、语言学甚至历史学课程当然是可以的，而且可以很精彩。然而，对于中文系的本科教学来说，文学首先应该是文学和文字。无论如何，都不应该回避文学的本质。在我看来，文学的本质在于它的方法。这就要求我们的老师有非常敏锐的审美感知和非常敏锐的眼光。周老师就是这方面的典范。没有过多的感情，不言而喻，我们很多学生因为周老师的讲解而爱上了文学，明白了什么是文学。对于我来说，周尔坤老师是一位让我受益终生的老师。 我很怀念那时的大学课程。如果我们是老师或学生，突然的放松就好像我们听到了骨头的歌声。学生对知识的渴求是疯狂的，而老师却是宽容的，一味的宽容，他们的宽容几乎到了忽视的地步。我是校园里为数不多的长发、穿喇叭裤、早恋的问题青年之一。最严厉的批评来自于国家统计局副书记袁建林。e 部青年科。他把我叫到办公室，直接问：“你恋爱了吗？”无需任何转让。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，直接说道：“是。”袁老师反而害羞地转身说道，注意点。什么是“注”？袁老师没有说。我告诉袁老师我“明白了”。我“知道”什么？我也不知道。就这样。在课堂上，我多次让老师不要下来。我还不担心任何“后果”。唯一的结果是我更爱他们。 我非常爱我的老师周尔坤。每次下课后，我都会有很多问题要问他。我所有的任课老师都知道一件事，我喜欢纠缠老师。周老师终于跟我说话了。没想到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相反，他问了我一个问题：“外语怎么样？”这让我很惊讶。这个问题很奇怪。我在大学学习英语是为了通过考试，我通过了考试。我为什么要研究那个东西？我告诉周老师：“不好。”我的语气很自信。周老师看了我一眼，眼神有些奇怪。周老师重复道：“外语要擅长。” 我们这一代人最大的遗憾之一就是基础差。我想周老师知道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。我这是什么意思？这是因为我实在没有能力和周老师沟通。但我盲目自信，下课后我会逼周老师。周老师很有耐心。很多次，在教室门口，我想向周老师讲述我最近阅读西方文学的经历。周老师平时都是低着头，偶尔点点头，脸上总是挂着笑容。在我的记忆中，周老师从来没有批评过别人。他只是微笑着听着。谈话结束时，他会告诉我，这是一个老问题，越来越多的人在谈论它；或者说这个说法相对较新且有争议。 我当时正在写诗，并且是一个f20世纪80年代扬州师范大学著名校园诗人。我要疯了。有一段时间，我的注意力集中在波德莱尔身上。读完《恶之花》后，这位本科二年级学生产生了兴趣，写了一篇关于波德莱尔的“评论”，标题不祥——《论波德莱尔》。一节课下来，我把自己的《论波德莱尔》交给了周老师。我真的每天都很期待。我多么希望能在学校操场或者食堂遇到一个陌生的同学。他带来了周老师的消息，说，老师要周尔坤请你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。然而一周过去了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。我有点惊慌。 终于有一天，周老师的课结束了。下课了，老师看了我一眼，我跟着周老师出了教室。周老师把我的稿子还给了我。回想起来，以我当时的身份，一个在20世纪80年代的国家长大的20岁大学二年级学生写《论波德莱尔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？就像一个木匠把县里的树都砍光了，然后告诉别人，他在豆腐坊建造了一艘航母。什么是青春？年轻意味着他除了自己的野心之外一无所知。此后的几年里，我时常想起这件事，同时也问自己，如果我是周尔坤老师，我该如何对待这个20多岁的年轻人？我该对他说什么、做什么呢？我不敢多想。我的老师周尔坤当时做了什么？他和蔼地微笑着对我说：“你和我儿子很像。”我知道周先生的儿子是谁，大家都知道，我也不敢假设。这是周老师对我最大的赞扬。可是周老师怎么批评我的呢？没有。一言不发。他只是告诉我，“擅长外语”。 我明白吗？不。我真的不明白？你知道，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多年后，我为自己感到羞耻。我很羞愧。当我像一个愚昧的年轻人一样建造我的“飞机”时，我的老师周尔坤带着这样照顾我们。 《光明日报》（2025年12月08日第01页）
